到邝壄,忍不住咳嗽。
王佐扶住张辅,悠悠说道“大明天子都被挟持了,王某区区二品官员,敢不服?”
张辅恼怒之下说话不过脑子“王振不过一个太监,敢挟持大明天子?”
王佐看着他,不说话。
张辅这话问得太蠢。
自朱祁镇出生到做皇太子再到做天子,二十三年岁月,王振一路扶助,二十三年中所有危机,王振披坚执锐代为解决。倘若将话说得僭越一些,朱祁镇是王振一手带大的。如果将话说的再僭越,朱祁镇可以失去邝壄甚至张辅等文武大臣,却断断离不开王振这个宦官。
刘球之被害,张辅之被辱,邝壄之被杀,朱祁镇心里知道得跟明镜似的,不对王振下手不是因为不恨,是因为不敢——倘没王振,以后再遇臣子死谏、群谏,他就只能披坚执锐亲自上阵了。
而他——说得好听一点,他是那种想法单纯简单的善良人,说得直白一点,他缺乏应对朝政风波的能力。
生死关头,他也尽力挣扎了,奈何现实比想象更复杂。启用成国公,成国公被也先杀了。重用张辅,张辅遇刺昏厥。他听张辅的话让井源跟脱脱不花去谈,井源被内奸杀了。邝壄精通兵法,沉稳干练,可是他也莫名其妙死了……
这样一个人,在这样一个时候,身边又只剩一个权宦,除了乖乖听话,又能做些什么?
——虽然,他是大明天子。
蓦地,张辅听到外面有人高呼“援军!援军来了,跟咱们一样的衣服!”
仿佛一粒水滴掉进滚烫的油锅,这一声喊过之后,原本乱糟糟的士兵呼啦一下子,全炸开了,哭声,笑声,骂声,各种你想得到的想不到的声音,沸反盈天。
援军来了,有救了。
援军来了,就不用害怕也先了。
……
桑干河对面的山坡上,一队队身着大明官军服装的人迎面走来,黑压压的,也不知道有多少人。他们步履矫健,沉默不言,旗手牛高马大,蒲扇般的大手紧握一杆旗,旗子迎风招展,上面写着确定无疑的一个大字明!
张辅后背肌肉瞬间收紧,低声对王佐说了两个字“快逃!”然后,他命令车夫停车,捂着伤口,跳下马车,骑上军马,火急火燎的,茫茫然的,寻找朱祁镇。
来者不是援兵,是那个自称杨俊的蒙古军官带来的蒙古兵。这些蒙古兵来的目的也不是救驾——怎么可能?而是冲乱明军官军阵脚,以方便也先后面的大屠杀。
局面已经无可挽回了,必须要在大屠杀展开前寻到皇帝,否则,他会死!
八月的天,明晃晃的太阳,天热得跟蒸笼似的,骑在马上的张辅,却只觉得冷。重伤,他目光昏眊,看不清东南西北,便对身边一锦衣卫道“带我去见王振!”
那锦衣卫一脸很为难的表情“太师,王公公他——”
他这“他”字刚出口,便被不远处“啊”的一声惨叫给吞没了。
这一声惨叫过后,紧接着又是一声惨叫,惨叫声还未消散,便是此起彼伏的,震耳欲聋的带有明显异族口音的一句汉话——“解甲投刃者不杀”。伴随着“解甲投刃者不杀”的,是漫天弥地的惨叫声、喊杀声、马蹄踏破人肚腹的“噗嗤”声,刀砍到人骨头上的“咔嚓”声……
自南而来的援军,抽出偃月长刀,高喊着“解甲投刃者不杀”,向“自己人”,杀来了。
原本就乱糟糟的阵脚,立时乱得不像话。所有人都未反应过来时,整个土木堡已经堕入无间地狱,沦为屠宰场了。
“带我去见王振!”张辅知道,自己重伤之下不能太耗力气,于是平和了情绪,凝聚了精力。
“请跟我来!”那锦衣卫不再犹豫。
距离土木堡二十里以外的怀来堡,脱脱不花快要疯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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